25日上午，赵璇（右二）与父亲赵先元（右一）如约来到硚口区法院，通过执行法官常刚向3名债权人发放支票   

 长江日报记者金振强 摄

     25日上午10时，赵璇与父亲赵先元如约来到武汉市硚口区人民法院，通过执行局将10.5万元欠款分别还给3名债权人：刘海华、罗先芝分别领取了5000余元欠薪，万丽则拿回了9万多元还款。

    “老赵总和小赵总虽然欠了我们工钱，但一直在还，不像有的老板，直接跑路了！”拿着还款支票，她们高兴地说。

    3年多来，赵璇和父亲还债39次，共计1120万元。

    今年38岁的赵璇是武汉市汽车工业配件有限责任公司（以下简称“武汉汽配公司”）总经理，他与执行法官徐文娟生前有约：5年还清2000余万元欠债。

    2015年，武汉汽配公司因欠债2000余万元被告到法院，败诉，公司面临破产。执行法官徐文娟发现，企业如果破产了，双方血本无归；企业如果边生产边还债，对双方更有利。于是，徐文娟与赵璇约定：企业暂不破产，每个月收入按比例还债，5年还清。

    借债发展欠下2000余万元

    武汉汽配公司成立于1992年，原为国有企业，后亏损改制，赵璇的父亲赵先元将其买下，后交给赵璇经营，现为金龙客车、东风电动车、东风超龙客车等整车厂提供电器配件，其产品占武汉公交车电器配件市场的八成，是武汉市重点民营企业。

    2009年，武汉汽配公司从银行贷款600万元扩大生产规模，员工由30多名增至170多名，产品不仅畅销国内，还远销东南亚和南美洲，2012年销售额达到2000余万元。企业快速发展，资金、管理跟不上，问题随之而来。这时，正巧遇到银行紧缩银根，原来的贷款要交150万元保证金和利息，公司一时拿不出，便开始借钱。此后，拆东墙补西墙，到2015年，公司借债“滚”到了2000余万元，资金链断了。

    2015年5月，117名债权人将武汉汽配公司告到法院，封设备、抢车辆，有人甚至动了手。公司无法正常运转，发不出工资，职工“炸了锅”：“产品卖得这么好，怎么会亏损？肯定是老板挥霍了”“欠这么多钱，再也翻不了身了，把大家都害死了”……

    从昔日的优秀民营企业家沦为欠债人，赵璇想不通。2015年5月13日，他与同样想不通的父亲一起，从街边买来老鼠药，服毒自杀。万幸的是，老鼠药是假的。在医院洗了两天胃，父子俩出了院，风言风语又来了：“耍套路，诈死，就是想赖账。”

    妻子受不了，与赵璇离了婚。赵璇被逼无奈，跑到外地躲了半年，后又不甘心，回到武汉，试着通过卖股份、卖技术、卖资源，寻找合作伙伴，欲东山再起。可有意者一听说企业欠债2000多万元，法院要查封，都打了退堂鼓。

    与女法官约定5年还清所有欠债

    2015年12月2日，法院宣判武汉汽配公司必须偿还欠债后，执行法官徐文娟找到赵璇，赵璇以为“这下完了”。

    在117名债权人起诉的57起官司中，有49起由徐文娟所在的硚口区法院受理，涉及债务上千万元，一旦强制执行，武汉汽配公司只能破产。谁知，徐文娟却告诉赵璇，她要“放水养鱼”，建议企业暂不破产，边生产边还债。她说，她此前已摸过底，武汉汽配公司的用地、厂房是租用硚口区三新工业园区的，设备拆旧卖不了多少钱。如果企业破产，债权、债务双方都会血本无归。武汉汽配公司主攻汽车电器配件专业市场，有核心技术，有拳头产品，市场前景广阔，如能继续经营，从收入中拿出一部分还债，对双方更有利。

    徐文娟准备对武汉汽配公司的厂房、设备进行活封，活封期间可以生产，但不得变卖和故意毁坏。她同时与赵璇约定，武汉汽配公司继续经营，从每月收入中拿出一定比例还债，5年还清所有欠债。

    然而，徐文娟只是硚口区法院执行法官，起诉武汉汽配公司57起债务官司涉及武汉市硚口区、青山区、武昌区、江岸区、江汉区等5家法院，回款先还谁？还多少？是个麻烦事。青山区一债权人先起诉，要求优先偿还他的198万元。在硚口区债权人中，有武汉汽配公司39名讨薪职工，他们大多来自农村，家境贫寒，希望优先考虑偿还他们的欠款……

    如果5家法院抢着执行，企业肯定受不了，赵璇将自己的担心告诉了徐文娟。徐文娟通过硚口区法院向武汉市中级人民法院申请，召集相关法院及债权人协商此事。由于事涉各方利益，协商极其艰难，反复多次才达成一致意见，由硚口区法院执行局统一协调各方执行债务。

    “她‘走’了，我一定会把债还清”

    2015年12月底，首次执行期到了。得知武汉一家车厂拖欠武汉汽配公司5万元货款，徐文娟冒雨赶到该厂，通过法律途径及时追回欠款，执行了债务。此后，徐文娟隔三差五与赵璇联系，询问经营和资金情况，尽力相帮。

    企业生产需要职工。在执行中，徐文娟发现讨薪职工代表胡志亮是一位技术能手，离职后在外打零工，生活艰难，遂主动与他交心谈心，告诉他企业恢复生产，前景广阔，回来更有发展，促使胡志亮等一批离职职工重回武汉汽配公司。

    渐渐地，武汉汽配公司经营有了起色，还债额也从最初每月一两万元，增加到现在的近30万元。2018年7月，赵璇决定融资扩大生产，找亲戚注资，亲戚不放心，非要找可靠的人证明企业还有发展。赵璇硬着头皮向徐文娟求助，没想到徐文娟十分爽快地答应了。很快，得到满意答复的投资人卖房注资了116万元。这让赵璇感激不已。

    2018年9月，赵璇到法院核还债款，发现徐文娟精神不太好，头发稀疏了许多，想问，话到嘴边又没好意思开口，办完事就走了。

    第二个月，一向执行准时的徐文娟没有按时执行债务。3年中，这是第一次。赵璇找到法院询问，有人说徐文娟在住院。赵璇连忙跑到医院住院部去看望，可找了个遍也没找到徐文娟。不久，执行局执行法官常刚给赵璇打来电话，徐文娟因癌症于10月30日在医院去世。临终前，她向同事交代，2015年12月2日，她与赵璇有约，武汉汽配公司暂缓破产，边生产边还债，现在企业如期走上正轨，欠债也归还过半，希望法院能继续执行这一约定，赵璇也能继续履行承诺，5年还清所有欠债，实现执行双方当事人双赢。

    “徐法官‘走’了？！”放下电话，赵璇不敢相信，那个每次去还款都会把案卷和热茶准备好，等他到了直接签字转账，然后热心询问他还有什么困难的徐法官真的走了。呆坐了半晌，他流着泪把刚刚收到的3.5万元货款打到法院的账户上，请常刚转还给债权人。“是徐法官的信任让我重新站起来。她‘走’了，这债我不能赖”。

    2015年12月至今，武汉汽配公司已还款39次，每月按时还款，共计1120万元，涉及的57起欠债官司结案46起。

    本月25日上午，在硚口区法院还完第39笔欠债，赵璇特地走到徐文娟生前办公室门口，停了一会儿，嘴里喃喃地说：“徐法官，您放心，我一定会把债还清的。”

    长江日报记者陈勇 梁爽 通讯员涂莉 陈诚

    （原载于《长江日报》2019年3月26日第9版）